引产日记
http://zhuanti.qm120.com 2008-09-01 14:53:22
从天而降的噩耗
2006年7月11日,一个让我感受切肤之痛的一天。
那一天,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当头棒喝般狠狠的击在我的心上,把我的心击的粉碎。把我的憧憬、希望和幻想无情的一并击碎。
一个叫痛苦的东西在我眼前飞舞着、盘旋着,并狞笑着附着在我的身上,于是我的快乐在战栗中瘁然死去。
31岁的这一年,我终于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开始幻想和体味做母亲的欣喜,拖着日益笨重的身体快乐地数着即将与宝宝见面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肚子越来越大,日子越来越近,7月11日这一天是我按照围产规定做彩超排畸的日子,在漫长的等待后我终天躺在床上接受检查,一阵扫描过后,医生轻轻的说:唇裂,3毫米。我的心的一抖,也只是一抖,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又一阵扫描过后,医生说:其他发育良好,面部发育不够完美,于是我的心里又是一抖。刹那间我脑子里想到了我所见过的一个个唇裂的孩子,翻翘着裂开的上唇,天真无辜的眼神……,后来,医生又问了我是否有接触过化学放射物质?是否感冒发烧吃了药?是否感染过病毒?是否有家族遗传……,而我大脑却一片空白,在已既成的结果面前,原因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是否能留下来。
检查结束,医生告知我结果,孩子整体发育良好,上唇有3毫米唇裂,同时不能排除鄂裂的可能性,因为仪器无法检测的到,但通常有唇裂的胎儿有相当一部分都伴有鄂裂。我焦急的问彩超医生孩子是否可以保留,彩超医生表示要咨询妇产科医生。这一刹那,我又想起表哥患有鄂裂的女儿,在做了修补术后依然口齿不清,甚至除了她的父母没人能听的懂她的语言。那一刻,我的心又揪紧了,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付眼前突然的变故。
彩超报告单递到了妇产科医生的手上,我简单跟她说了结果,看完之后,她满脸严肃地对我说:“你现在赶快再到省妇幼或者中山医再做一次彩超确诊,如果情况确实严重,现在引产还来的及。”她的话象一枚重磅,顿时把我的脑子炸的轰然一声巨响。我的眼泪象开了闸的堤坝一下子汹涌而下,难道,难道真的这么严重?难道我的孩子真的不能留下来了吗?难道我注定要失去这个孩子吗……
我一路哭着走出南方医院的大门回到自己的小屋,在同屋好友的陪同下又一路哭着来到了省妇幼再次接受彩超检查,以待确认孩子的病情。这次的超彩是三维立体彩超,属于比较先进的仪器,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孩子的五官,我突然希望它能给我一个不同的结果,一个让我欣慰的结果,我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这次的彩超医生是一个年轻漂亮、轻言细语的年轻女医生。我向她说明了之前的检查情况,并希望她能够确认孩子的病情,因为这关系到一个生命的存亡。她理解地点头应允。
第二天清早,我躺在检查床上,一抬头便可以直接看到眼前悬挂的显示器中胎儿的情况,第一次我看到了伴我六个半月那腹中鲜活的小生命。他是那样的活泼可爱,在我腹中不断地转动着,挥舞着他的小手和小脚,时而打着哈欠,时而将他的小手放进他的嘴里吮吸着,年轻的女医生不断地用扫描器调节着胎儿的,我可怜的孩子似乎也有了感应,或许是本能的活动,或许是凑巧,孩子不断地将他的小手挡在他的脸前和嘴前,不断地扭转他的小身体,不肯配合扫描,我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难道我的孩子知道他是个脸上有缺陷的孩子吗?我想是的,一定是的,因为他-我的孩子是个多么聪明可爱的孩子啊,尽管这样,我还是在他张嘴打哈欠的一刹那切切实实的看到他的小嘴确实有着裂口,仪器显示的数据是断口最小处3毫米,最大处7毫米,并且断口直至鼻孔,我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痛,我可怜的孩子,他真的是个唇裂的孩子,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我乞求医生,希望她尽量检查孩子是否可能存在鄂裂,严重不严重,我想如果可以我还是想留下我的孩子,我愿意倾力为他医治,因为我是他的妈妈,他是我最爱最爱的孩子。
[Page]年轻的女医生认真地查看着孩子的鄂部,并且又叫进来一位年纪稍长的另一位女医生一起查看,可是遗憾的很,因鄂部在嘴里靠喉咙,实在是无法确定是否有鄂裂,经过一个小时的查看,我得到的结果就是孩子的上唇右侧着着3-7毫米的唇裂,鄂裂待排。我呆呆地坐在检查床上,看着报告单上孩子的照片,手在发拌。两名女医生同情地看着我,告诉我说:别难过,明天下午有专家会诊,会有几个科室的专家在一起研究疑难病历,你可以明天下午等专家为孩子会诊。分析一下孩子的治疗效果,以及是否保留。”之后,她为我推荐了一位产前疑难杂症分析的老主任,让我再向她进行咨询。
老主任看了我的报告单,并不能确定什么,而是同彩超医生说的一样让我等待第二天下午的会诊。这时另一位候诊的孕妇告诉我说旁边的那位中年医生是比较历害的的,可以再向她咨询一下,或许有收获。于是我又走进了那位中年女医生的办公室,在向她介绍了病情并给她看了彩超单之后,她给我推荐了一个诊疗过程,首先是先抽取腹中的羊水,检查是否染色体变异,如果没有再到她向我推荐的另一个医院的一位老专家处排除孩子是否有鄂裂,再决定是否要孩子,而这个过程至少要将近三周。并且最终是否保留,还要看个人决定……走出医院,我望着天空,天是那样的蓝,但我的心却越来越灰暗,中年医生的方法归根结底又回到了确定孩子是否有鄂裂上,而现在的仪器确实是没有办法确定孩子是否有鄂裂,这样等于还是要自己决定孩子是否保留。我只有长叹一声离开医院。
痛苦的决择
那天晚上,我整晚都在网上查询着有关唇鄂裂的相关知识,心情是无法言喻的沉重,有着唇裂的孩子多半是伴有鄂裂的,并且还有部分是伴有其他器官畸形。有着唇鄂裂的孩子会进食困难,以及先天语言障碍,这时表哥女儿的影子又涌现在我的面前,中学时班主任的女儿也清晰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们都是鄂裂孩子,虽有一个健康的外表,可无法象正常人一样进行语言交流和沟通,口齿不清。自卑而又自闭。
我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孩子是无辜的,有罪的人是我,一个没有照顾好他的妈妈,一个应该受到惩罚的妈妈。但他已经是一个有着残疾的孩子的事实已摆在眼前,难道要让我的孩子一辈子活在自卑和别人异样的眼神中吗?难道要让痛苦折磨着他每一个亲人吗?我无法让自己再想象下去……
冷静下来,我打电话给了父母和先生,没想到结果是出奇的一致,父母姐弟和朋友都劝我放弃这个孩子,而我也已打算放弃这个孩子,我想在天之灵,我可怜的孩子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的。于是最终的决定就是:放弃
手术前夕
7月14日下午,简单收拾好行装,挺着大肚子,我匆匆地踏上了飞往洛阳(父母的家)的航班,此时的胎儿在我腹中如往常一样来回动个不停,我用手抚摸着肚子,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占据了我整个心绪。我将要成为一个最残忍的郐子手,亲手扼杀自己亲生孩子生命,我想死后我一定是下地狱的,一定!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看到周围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我擦干眼泪,静静的坐在候机厅的角落。
还记得三天前,从医院出来坐在公交车回家的我,忍不住心中的难过一路抽噎,任泪水在眼眶中泛滥然后如注流下,痛苦和无奈肆虐地揪着我重创的心,不断地蹂躏着,让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象个孩子一样无助,我抚摸着腹中的孩子,体会着难言的绝望。全车的目光都投在我一个人身上,突然之间,车厢里除了我的声音之外竟出奇的安静。我一路放声大哭着,眼里全然不见周围的一切,除了悲伤和痛苦。那三天,我流了我三年流出的泪……
下了飞机,我看见在机场接我的家人,父亲、母亲、姐姐、弟弟、还有八岁的小外甥。站在最前面的父亲头发又花白了许多,本就清瘦的身体和脸庞更加消瘦,曾经硬朗挺直的身板看起来已经不那么挺拔,甚至有些蜷缩和弯曲。母亲也老了。一阵心酸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变得坚强起来,不能再让我的痛苦带给家人更多的痛苦,所以,我必须快乐起来。于是,我露出笑容向他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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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痛让我体味母亲的伟大
7月17日,我正式住进了父亲公司的职工医院(因为医生比较熟悉,希望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更认真的手术),准备进行引产手术,主治医生为我讲明了手术的过程及方式-羊膜腔注身利诺凡人为引起宫缩后自然生产。在接受了必要的检查和消炎后,我开始吃软化宫颈的药物,19日上午,按进度我要接受羊膜腔注射利诺凡引产,但突然的头晕心悸使得我不得不先做心电图观察,心电图结果出来有些心律不齐,于是又抽血检查心肌酶,以确定心脏是否有问题。于是抽羊水注射暂时等结果出来而改为下午。
中午,结果出来了,心肌酶有项异常,但不会引起大的问题,于是医生决定下午三点为我进行羊膜腔穿刺注射。并告诉我不要怕,如果心脏不适,有必要的话会请内科医生协助手术。我静静的躺在床上,B超医生的探测头又一次在我肚子上扫来扫去,以确定羊水的区的位置,约十分钟过去,羊水区找好,我的主治医生准备好一枚细细长长的针,后面连着一段胶管,而后只觉得一阵刺痛,长长的细针刺入了我的腹中,两名负责穿刺的医生同B超医生盯着显示器三人不断小声说着话,长针也不停的深入浅出搅动着,这时我听到她们说抽不出羊水,无奈在几分钟之后将针拔了出来。决定去请妇产科主任来操作。
又是五分钟后,妇产科主任走了进来,B超选羊水位置,下针,又是一阵刺痛,长针又一次穿进了我的腹中,大约三四分钟后,羊水终于抽了出来,利诺凡顺利地打进了羊水推回腹中。
之后的时间就是静等孩子的死亡和着宫缩的到来。我告诉自己什么也不要想,要努力安全的度过这一关。妈妈告诉我,等肚子痛了可就什么都吃不进去了,而生产是要花很多精力的。于是我吃了很多父母为我准备的各种食物,我必须要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迎接挑战。
24小时过去了,腹中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挣扎的迹象,但却没有任何宫缩的迹象,我开始着急,父亲找到了妇产科主任,咨询是否会是药物失效,精练的妇产科主任告诉父亲不要着急,时间还没到,再等等。我笑着对陪着自己的家人说自己是个铁肚子,对药物太不敏感。27个小时的时候,腹部开始紧一阵后松一阵,并伴有微痛,母亲跑着去询问医生,医生说开始宫缩了,让观察宫缩的频率,于是我开始兴奋起来,先是十分钟一次频率,二十分钟后就变成了两分钟一次,就要接受做母亲最大的挑战了,虽然我已经注定不能成为一个母亲,但能经历这次生产的过程,也是我期待而又兴奋的事情。看看表,那时是下午5点40。
医生告诉我要等着宫颈口打开四指就能生了,于是我在病房里等待着开宫口,四个小时过去了,我的腹痛不断加剧,宫缩也依然一阵紧接一阵,可医生检查了两次宫口都基本上连一指都没打开,我在姐姐的搀扶下在病区的走廊里来回走动,脑门上冒出了一丝丝的冷汗,疼痛还能够在自己忍受的范围之内,指针一分一秒地走着,过的非常慢,而肚痛却在不断的加剧。
夜里10点过后,疼痛开始难忍,我感到烦躁起来,不停的在床上爬起来又躺下,左翻右翻,身上的鸡皮疙瘩随着宫缩起了又消。我试着深呼吸,可还是无法抵挡一阵阵腹痛的来袭。
指针指向11点的时候,疼痛让我渐渐失去控制自己思维的能力,我开始叫出声来,不断地催促家人去找医生检查宫口打开的程度。医生来了,检查过后也只是开了一指,宫颈还没有消失,我开始对医生喊叫:“我不生了,太疼了,受不了了,你给我剖吧”医生安慰我说要冷静,不要急躁,深呼吸,可疼痛使我已经听不进去,我不停的翻滚着,约十五平米的单人病房里,家里所有的女性包括母亲、姨妈、姐姐、弟媳都始终在病房陪着,一直不断地和我说着话而分散着我的注意力,而父亲一直在病房外焦急的走来走去。母亲不忍看着我疼痛难忍的样子,央求医生想想办法减轻我的痛苦,医生告诉母亲,因不是足月生产,就象瓜一样,瓜熟了,自然蒂就落了,而引产就象是一个生瓜硬生生的摘下来,是会更痛一些。并告诉母亲及我所有陪同的亲人,这个痛是谁也没有办法代替的,只是我自己去承受,去坚持。之后让护士为我注射了一针安定,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头脑开始迷糊,可是疼痛却依然清晰,我始终没有办法安静下来。
[Page]家人为我隆重地准备了接风宴,那晚没有人提起孩子和有关孩子的一切。我坐在父母中间,听着大家的嘘寒问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无助。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不但比以前翻滚的更加厉害,而且开始试图自己咬自己的手臂减轻阵痛,但每次都被家人夺开,我开始对她们发脾气,我象个疯子一样床下乱扑腾着,几次若不是家人的护拦及时,我的头就狠狠的撞在墙上了。
凌晨两点,我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手脚开始变凉,嘴里不停地向亲人发着脾气,我对着她们喊着:“你们赶快找人给我剖,我快死了,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吗?”并试图着自己向外跑。父母看着我苍白的脸开始害怕起来,于是又一次找来医生,经过检查,血压、体温一切正常,父母松了一口气,但看我痛苦的样子,他们手足无措起来,母亲问医生,今晚能否生出来,医生说了一句:不一定。
无比疼爱我的父亲一言不发跑到病房外面给在家休息的妇产科主任打电话,请她务必过来一趟,也许是一个为人父者的诚恳打动了妇产科主任,四十分钟后,妇产科主任出现在我的病床前面。
首先她为我检查了宫口,大声地说:“开了,开了,至少开了两指了,别急,快了,要有信心。”之后她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想着已经九个小时了才开了两指,要等到四指要猴年马月,剧痛让我失去了信心,我仍不停的叫嚷着要剖腹,她语重心长时劝着我,并给我讲明现在剖的厉害关系,首先我的身体完全具备自然生产的能力,第二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痛了这么久再努力那么一点点就会胜利,这时候放弃是件多不值得的事啊,况且这一剖可就是三年之内不能再要孩子,为了一个已经放弃的生命再搭上三年的希望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并告诉我,如果痛就喊出声吧,于是,听了她的一席话之后,我渐渐的安静下来,我开始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能行。并暗暗地随着宫缩用着力。
凌晨三点四十六分,在一次用力之后,突然感觉有东西被挤出了身体,自己一看,一个白色的囊,顿时,我觉得希望来了,整个人振奋起来,我大声喊起来:“出来了”,医生迅速将我架到产房放到了产床上,我努力地使了一下劲,然后看见胎儿的头也挤出了体外,黑黑的头发又长又密,紧接着又一次用力,一大团湿滑的东西挤出体外,我看见黄色的羊水喷在空中,一个白白的胎儿身体也随着羊水的喷射落在了产床上……
疼痛消失了,精疲力尽的我浑身瘫软地躺在产床上,一切都那么的平静,我问了问医生孩子是男是女,医生回答说是**子,又告诉我孩子的唇裂和B超告单上的一样,我闭上了眼睛,吁了一口气。由于胎膜破碎,医生告诉我要进行清宫,我点点头,她笑着告诉我:“清宫要用金属器械,可能会痛,要坚持一下,不能动。我又点点头。
手术终于完成了,看看窗外,天已经亮了,我被抬回了病房,此时我竟没有半点睡意,原来当一个母亲是如此的伟大和不容易,由衷的我开始感谢起自己的母亲。为每一个生产过的女人感动。
原来生命竟如此来之不易。
我依然憧憬明天
我在期待中失去,又在失去中得到,我失去了我至爱的孩子,却得到了成为一个母亲的过程的经历,这让我更加体会母亲的伟大,更加懂得去爱自己的母亲,更加懂得如何去珍惜已拥有的一切,不要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痛苦。
太阳出来了,天还是那么蓝,我笑了,我要把希望种在太阳上,随着每天的日出都会冉冉升起,生命在,希望就在。